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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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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少生意上的幫友或明或暗的提醒過沈瀚夜,偌大的沈府是時候添個女主人了,沈瀚夜總是笑著應下然後繼續去過他的風流日子。

他知道他的婚姻也只是用來謀取一定的利益罷了。

一年一度的燈花市如期而至,謹州護城河上早早的停了數座畫舫,入了夜不知名的絮子紛飛,艙內透出暖黃的燈光,戲子半坐於艙口,婉轉的唱腔不知在訴說著哪一朝的傳奇。

古老卻又引人入勝的曲調,像是鼓與簫的調笑,又像是箏的獨奏,波光瀲灩,兩旁的古樹上為了崇古特意制的彩燈慢慢旋轉,一時間,湖面變換了好幾種顏色。

這樣的場景,也真是應了那句詩: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不少父母的觀念仍守舊的被逼著立於繡樓待字閨中的少女們終於有了正當的理由出來放松一下了。

依照風俗,人們臉上帶著各色面具,謝宿與沈瀚夜隨手戴了個面具遮住半張臉在人潮洶湧的夜市上閑晃著。

謝宿知道清昭對於這種小物什很感興趣,便停了步子把玩起來,沈瀚夜笑著不管他一個人獨自逛去了。

他向來隨性,等行到燈火稀松處才察覺到自己錯過了最熱鬧的街道,沈瀚夜索性不再走了,直接倚著石柱,斜斜的站著,雙腿交疊,不甚在意的看著遠處的煙火繁盛,以及偶爾傳來的人聲。

“無量,歡喜。”

由遠及近傳來佛語帶著莫名的磁音一下一下敲擊在人心上,沈瀚夜眸光一緊,站直了身子打量來人。

看身形是個女子,約莫還很出色,烏發松松的綰了一個髻垂在一邊,耳側別著精巧的飾物,淡藍色交領上衣,下襯著灰色褂裙,中規中矩的款式。

女生低頭看著手中佛經,慘淡的月光拂下,低首的風采在黑夜中慢慢擴大。

沈瀚夜不是沒有見過比她更美或更嫻靜的女子,只是,或許今晚這個燈火闌珊處,有女子不染纖塵,清晨的讓人心疼,莫名的讓他心上一顫。

不是每一場相遇都會成就一段傳奇,但是在某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即使處於平淡相逢,也值得讓人相逢。

看來又可以有一場艷遇了。沈瀚夜調整好嘴角的笑容到自己滿意的弧度,拔腿就要上前。不遠處的女生聲音忽然揚起,盛著滿滿的喜悅:“齊先生!”

他看著女生跑至巷口,興奮的揚起手中的書:“先生,我佛經快讀完了。”

走到燈下的男子很年輕,一身儒雅長衫,女生小腳踮起,單看背影也能感受到她的喜悅。

不知他二人說了什麽,青年最後帶著女生離開,影子在巷口一點點拉長,直至二人消失。

沈瀚夜覺得心中很壓抑,莫名的煩躁向他襲來。他努力平靜,在短短的一個小時不到的時間,他已經失控了兩次。

這個兆頭讓他不安,他理了理衣服,戴上面具,向沈府走去。

謝宿一直在門口等著,沈瀚夜見了笑道:“蘇謝,你終於有點管家的樣子了。”

邁進大門前他忽然抽腳,像是想起了什麽,對身後的謝宿道:“哦,對了,幫少爺我找一本佛經過了。”

而謝宿,在沈瀚夜進門後才反應過來,他剛才一直都在出神,原因無他,他剛剛在從燈市回來的路上,似乎,看見姚盡絮了。

全身都散發著滿滿的活力,沒有半點病態的蒼白,笑著跟在一青年旁的,姚盡絮。

幾秒後,謝宿彎唇,果然一切都要開始了。

謝宿可以確定,自家的少爺近來在找一個人。

待那本佛經讀完之後,他便投入了無望的尋找。督軍才催了好幾次,碼頭近日會有一批軍火到,但黑幫已經放話了會去劫,他讓沈瀚夜布置一番,確保貨物無虞。

沈瀚夜有一個優點,一旦認真想做一件事情,不管過程多麽艱辛,結局一定是他想要的。

他收拾好思緒,準備著今日傍晚的火拼,可他算好了一切獨獨沒有想到黑幫為了這批軍火,增加了兩倍的火力。

渡口槍聲響起,最後的最後,沈瀚夜拼死撐到謝宿帶援兵來時才倒下,胸口的傷正汩汩流著血,將白色襯衣染得猩紅無比。

“闌珊,你剛來實習,很多醫理還不熟,現在一旁看著。”護士說完話便帶門出去了。

中心醫院裏,沈瀚夜努力的睜開眼,入眼的蒼白,頭頂的吊扇單一而枯燥的旋轉,他側頭,打量身旁穿著白色大褂,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餘一雙眼的護士。

護士見他醒來,急忙上前:“你醒了。”

聽到聲音的沈瀚夜一驚,雖被口罩掩下三分本音,但他依舊能將與那晚的聲音輕易地結合到一起。

沈瀚夜感覺身體有些僵硬,腦中一片空白,他一直在找的女孩,現在,就在他面前。

女生見他臉上的表情,摘下口罩笑道:“子彈打的不深,你再休息兩天大概就能出院了。”

沈瀚夜莞爾,原來你是長得這個樣子。

兩人默然之際,謝宿推門進來,見到女護士時腳步一頓,覆又向沈瀚夜走去,盡量放緩語調:“少爺,家中的事情已經安排好了。督軍那兒也打好招呼了,你在醫院休息的兩天,由江闌珊小姐照顧你。”

說完他轉身笑著對江闌珊頷首:“江護士,我們家少爺就麻煩你了。”

江闌珊不在意的笑笑:“救死扶傷是本職,不用這麽客氣的。”

江闌珊是小戶之女,在女子學院讀完書便來了醫院工作。她很盡職也很有分寸不越矩和沈瀚夜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讓沈瀚夜吃了好幾次悶虧。

沈大公子出院是個很晴朗的好天,他穿著白襯衫立在門口,看著透過窗戶的江闌珊的身影,忙忙碌碌卻又從從容容地,是他從未有過的活力與清澈,比之過往的虛以委蛇不同。

在黑暗中掙紮了太久的人突然尋到了一方光亮,自是想要好好抓住的。

見謝宿已在不遠處等著,沈瀚夜剛要走過去,卻見江闌珊無意中瞥了一眼窗外後神色一喜,急忙向門口奔了過來。沈瀚夜收住腳,靜靜等待著,他露出笑容,甚至連說辭也想好了。

江闌珊直接從他身邊擦過甚至連一眼都沒有吝嗇給他,而馬路的另一邊,穿著考究西裝面目俊朗的男子瞧見忽然躥到他面前喘著粗氣,小臉通紅的女孩時,不自覺笑了,語氣也溫柔下來:“小珊,怎麽了,護士服也沒來得及換?”

江闌珊有些局促,一時支吾不曉得該說什麽,楞了好半天才想到了說辭:“父親讓我問問先生,今晚有沒有空,他想請你去吃飯。”

借口很拙劣,青年卻信了,他抱歉的笑笑:“今天學校有事,可能要辜負他一番美意了。”

江闌珊臉一下垮了下來,失落的點點頭。

“齊允,目前任謹大國學一門授課,與江小姐父親交好,比江小姐大了五歲。江小姐從小就認識他了。”

謝宿在發怔的沈瀚夜身邊站定,不疾不徐地開口,想了會兒又補充道:“對了,他出自書香門第,家底殷實。”

讀書人與商人,在當時的社會,清白人家的小姐選擇顯而易見。

最後一句話謝宿帶著嘆息說出卻又偏偏讓人聽出了幸災樂禍:“不過,齊允約莫有心上人了。”

沈大少爺上車前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江闌珊,聽完謝宿的話揚眉,輕笑一聲,眼中換上了平時的不正經:“是又如何。”

誠然,起初沈瀚夜對江闌珊存的便是不服輸的越挫越勇,倒是無關風月。

謝宿邊開車邊咂嘴,心中好笑,動怒了啊,平時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人竟然生了無名火,只是他自己卻沒有反應過來。

四天後,謝宿望著在花園裏幹的熱火朝天的仆人,又瞧了瞧正擬定賓客名單的沈瀚夜,瞇著眼睛擠擠額頭:“少爺,你又想幹什麽了?”

沈瀚夜瞥了他一眼,抖抖肩膀:“既然齊允不說,那就只能逼他承認了。對於江闌珊來說,長痛不如短痛。”末了他笑道:“到時我再出場,一定很拉風。”

少年你這樣很中二知不知道......

沈瀚夜剛給學校捐了幾批幾十萬的器材,是以他點名齊允出席,老校長並沒有意見。而江父因其才學在謹州占有一席之地,所以也在應邀之列。

而齊允的心上人的陳公館的大小姐陳蓉,性子與江闌珊截然不同,嫻靜溫淡,畫的一手好丹青,面目更像是從古畫中走下來的女子般清麗,也難怪齊允會動心,在他眼裏或許江闌珊只是個小孩子罷了。

雖然她把自己的喜歡表現的這麽明顯。

宴會前一日沈瀚夜心血來潮打算去香合山求之簽,他換上素凈的衣服,看著細雨朦朦,拿了傘就出門了。

香合山的寺廟在半山腰上,環形的青石階一層層纏繞,密林深處若有似無的鐘鼓聲低徊而有磁性,厚重而又深沈讓人心中莫名的平靜,那種似徘徊了千年的蒼涼隱於竹林之中,佛的悲憫讓人無端心生惆悵。

沈瀚夜撐著傘取道上山,到拐角口才發現另一旁的山路上,有白衣女生正拾級而上,雨絲輕漣,在她的周身輕跳。雨中容顏模模糊糊的,就像是隨意點染的國畫,空靈十足。

沈瀚夜突然就明白了那句佛語,原來真的可以是:

無量,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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